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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节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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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莫名地有些安心,又有些空虚。

他柔声道:“今日丁夫子走得太早,你就再陪我一会儿吧。”

阿寄慢慢地挪过来,跽坐在他身边。他最近似乎很贪恋这样的小时光,虽然外边布满了兵士和刀剑,但是在这里,在这座落了锁的荒凉的庭园,在这间被高墙挡了阳光的仄暗的斗室,一时半刻也好,他们可以一起承担短暂的孤独。

“我是真的想读书。”他慢慢地说道,“书上说,雒阳的太学有二百四十房,千八百五十室,最大的一间讲堂长十丈、广三丈。太学最盛的时候有经生三万,我堂兄每回乡射礼毕,便要回太学讲经,诸生执经同他论难,冠带缙绅、平民百姓,都环桥而观听,有数万人之多……”

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将这些事情记得如此清楚的。他的声音很轻,像是害怕惊动了什么,她仿佛能透过他的声音看到当年那座冠带风流的雒阳城。

“始国三年陛下迁都,一把火将雒阳城全烧了。”顾拾淡淡地笑了一下,“我想,那几百间屋子虽然不在了,但那门前的石经,总该还留着吧?”

她忽然握住了他的手。他看向她。

她用力地点了点头。然后又怕他不能理解,转身要去拿纸笔来,又被他拉住——

“你是说,”他的声音在发颤,“你是说,那石经,还留着?”

她再次点头。

“你……你在太学……”他停滞了很久,最后却还是没有问出口。

她沉默地看着他,双眸平静如海。她也许会告诉他的,如果他问,她一定会告诉他的吧。

可是夕阳西下,温柔的晖光里,他又不愿去探问了。

他反而说到了一个她意料之外的话题:“那张纸,”他顿了顿,“我记下来了,烧了。”

她在听。

“你为了迷惑皇帝,不惜受了自己人的一剑,是不是?”他的声音很低,低得有些迷惘,“而因为你也被皇帝看着,所以你也不知道纸上写了什么,是不是?”

她的手慢慢地抓紧了他的衣襟,然后她伏在了他的膝盖上。

少女的身躯很温暖,令人流连忘返,令人丧失斗志。他的手指轻轻地梳过她的长发,偶尔擦过她的腰际,两个人便都感到了陌生的战栗。

“我以前想了很久,猜了很久,你到底是谁,你到底要做什么。你如果是顾氏的人,为什么从来不与我通消息?我们虽然总被拘管着,但到底是有机会独处的。”他低下头,与她发丝交缠,呼吸相闻,“而今我才明白,你同我一样,是一个被囚禁着的人。你什么也不能告诉我,因为你同我一样,一样是,什么也不知道。”

她的眼睫颤了两颤,然后她转过了头去,没有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。他却伸手抱住了她,托起她的下颌强迫她看着自己,她的眸中隐隐含着哀伤,在黄昏的日影里流转出凄迷的光晕来。

他有些慌乱,再不知如何宽解她的哀伤,两个哀伤的人凑在一处,那哀伤也只有更沉重而已。鬼使神差一般,他抓紧她的肩膀,低下头来,亲了亲她的额头。

她的脸顿时红透,伸出手抵在他胸膛,却没有真正地用力推拒。他抓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,而后薄唇试探着向下,一点点如碎雪,直到在她的唇边止住。

他笑起来,“你这般模样,好像我在欺负你似的。”

她咬住了唇。

他的笑声清朗,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特殊声线撩拨着她,几乎令她难以承受——

“这样我就更亲不着了。”

她索性要站起来,他却不依,双臂箍着她在怀里,息事宁人地道:“好了好了。我不闹你,你不要走。”

他看着她,晶莹剔透的眸子里,仿佛是掬了他所有的、所有的希望,一齐地捧给了她。

夜幕渐渐降下来,院落的锁动了一下,然后张迎推门走了进来。

看见安乐公抱着阿寄姐姐,他却也不惊讶似的,只将晚膳一样一样地布好了,来请顾拾用膳。

顾拾将食指点在唇上,轻声道:“你姐姐她好不容易睡着一回,不要吵她。”

张迎小大人似地叹口气,“我说这些日子夜里总听见姐姐翻身睡不着,还是郎主您心细。”

顾拾睁大眼睛,“你怎么——”

果不其然,阿寄当即便醒来了。

她蹙着眉头回想半天,突然推开了顾拾,而后环顾四周,发现自己身上还披了一件他的青衣。

他竟还笑得十分自然:“让你跟着我学经,可不是累坏了。”他一手指向张迎,面不改色,“都怪他,说话那么大声。”

也不知他是何时起跟张迎关系这么好了,阿寄腹诽。不过阿寄也不惊讶,她知道只要他愿意,他可以讨所有人的欢喜。这也许是他从小就学得最用力的一件本事。

不然,他随时都可能死。

他终于也跟着站起身来,动了动酸疼的手臂,道:“吃饭吃饭。”一边往食案去,一边又拉住了她的手,打算像往常那样同她耍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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